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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家沟,有风吹过(上)

2020-11-19 10:17| 发布者: 素笺淡墨| 查看: 8553| 评论: 0|原作者: 李国芹 分享到:
朗读:
摘要: 朝着家的方向给爹妈送完寒衣下得山来,迈过铁道,四个哥在前,我断后。下那道小坡的时候,阳光下,大哥、二哥稀疏的头顶有些晃眼。家族遗传的浓密黑发,到了这个年龄,也都纷纷选择弃我们而去。凡尘俗世,每个人都有 ...
朝着家的方向
  给爹妈送完寒衣下得山来,迈过铁道,四个哥在前,我断后。
  下那道小坡的时候,阳光下,大哥、二哥稀疏的头顶有些晃眼。家族遗传的浓密黑发,到了这个年龄,也都纷纷选择弃我们而去。
  凡尘俗世,每个人都有忙不完的事情,兄妹几个在十字路口匆匆告别,各自离去。
  我和二哥一路,他还要在这里处理一些事情,趁这功夫,我可以四处走走。
  虽是初冬,接近正午的太阳依然很暖。背着双肩包,我独自往矿区东边走,那是家的方向。
  路上人不多,面孔有些生。经过鸭口村的时候,我下意识寻找那棵老槐树,那曾是许多人的记忆。参照着拐角楼的位置,我东张西望,槐树下麦场起了一排房屋,碾子、麦草垛都不见踪影,向路边的老汉打听,他颤巍巍地给我指着麦场房头那里说,那堆劈柴就是。
  风,从铁道边吹来,吹起散落肩头的发,吹起了从前。
  回忆里,我是老槐树旁经过的丫头,湿漉漉的头发散落肩上,“海鸥”洗发膏的味道散了一路,蓝色绵绸裙随风起舞,蓝色塑料凉鞋带扣坏了,带子上那朵花在脚面上摆来摆去,像极了一只蝴蝶。
  鸭口村夹在矿当中,将矿区一分为二。和城市相比,矿区是微缩版的城市,各种基础设施和服务机构还算健全。在讲究户籍制度的年代,矿区是非农业户口,吃商品粮,每月领工资,相比农村而言,骨子里存在小小的优越感,但比起城市的繁华,终究是要逊色太多。矿区人的性格里就有了自卑和自信两种状态。天南地北的人汇聚在这小小地方,生活将不同的特征掰碎糅合,于是矿区人就兼有中原人的豁达和陕西人的细腻。河南味的普通话是这里的通用语言,俗称“铜川话”。在这片祥和中,鸭口村却独立存在其中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婚丧嫁娶固执地沿袭本地风俗习惯,和矿区并不搭界,也不互相来往。
  小时候村子还能看到牛羊,它们常在马路旁卧着,拉煤车呼啸而过,老牛见惯不怪,眼皮都不会翻一下,悠然反刍,仿佛嘴巴里咀嚼的才是整个江湖。

  如今矿区凋敝了,鸭口村的人似乎也并没有受太多影响。不同的是,社区工作缺人手,村子里许多人加入社区,也有了按点上班,到点领工资的生活。

小路尽头就是家

  顺着医院对面那个小坡往上走,那些隐匿的往事开始一点点抽丝剥茧,慢慢凸显。
  小路尽头就是家。

  爹去世两年后,家被夷为平地。得知消息时我正在千里之外的大漠,坐在通勤的班车上,车窗外残阳躲躲闪闪,窥探着我的眼泪。
  站在这里,我有些茫然,眼前这片被蒿草占领的空地,就是家吗?
  依稀辨认出对面楼上水花姐家的位置,参照那根水泥电线杆,我做了定位,拨开衰草离披的蓬蒿,衰草中一隐匿的葵花摇曳着残留的一点明黄,我小心绕过它的花瓣往深处走。
  我想找到客厅方桌下那块有补丁的水泥地板,院子里丝瓜和葡萄的小园子,还有屋后那片酸枣丛,以及我常趴在那里写作业的青石板。
  什么都没有,连一片瓦都找不到,除了蒿草还是蒿草。
 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。
  爹妈从遥远的祖籍,一路讨生活,受尽人世风霜苦寒,落脚于铜川三里洞煤矿。我们习惯上把徐家沟、鸭口、东坡和一五三厂统称为东区,那里正如火如荼建设中。1966年,随着一声令下,很多人从三里洞、桃园矿、史家河等各个矿奔赴建设中的徐家沟矿,从此在这里扎下根。父亲便是其中一个。
  听大哥讲,那时从三里洞往徐家沟去,没有汽车,从马车店雇了辆马车。车上那么狭窄的地方都没有装满,两三个木箱子,几床被褥而已,母亲于是把那个“泥巴炉”也搬上了马车。
  由于没有砖砌炉灶,那个炉子是爹妈用泥巴一点点垒成的,炉体被抹得溜光,爹妈和四个哥哥就在这泥巴炉上煨的汤水中艰难度日。
  刚到徐家沟的时候,父母和哥哥们在一号楼那里搭着窝棚将就过活。后来利用下班时间,父亲和几位同事找了这块地方,平整了坡地,盖了房子。最早是土墙,就是圆木之间填上土,用石锤夯实,房顶是毛毡苫着,名副其实的茅草屋,圈了院墙,就成了一个家。一间半房子,就是全家六口人的栖身地。后来隔壁风民哥家搬走,爹妈买下了他们的房子,拆除了两家中间的围墙,地方变得稍微宽绰了些。
  我和妹妹在这个院子里出生长大,日子艰难也充满了希望。

  再后来,用麦草和泥,用泥叉一点点垛起来,换掉了土墙。再往后,用捡回来的半截砖一点点替代了泥巴墙,直至最后用全砖取代了半截砖,房子被翻修了几次。院子里土路换成砖地,最后换成水泥地,近五十年的时间,在这个院子里,爹妈的年华都给了他们的孩子,给了矿区。含辛茹苦养育了六个儿女,我们在这里长大成人,相继飞了出去。
  这些年到过很多地方,我知道,那些地方,那些住过的屋子,都不是家,只是身体的栖息地而已,仿若旅馆。二者,在时间和空间中反复交错却不能重叠。
  我心里的家永远在矿区。
  那狭窄川道里小小的院落,厨房顶有几块青瓦残破,用毛毡苫着,院子的墙砖用掺着麦草和成的黄泥糊着,有些剥落,青石板拙朴粗粝,泛着清辉。高高的煤炉子上,那块鏊子扣在用兰炭封着火的灶口上,蓝色的火苗在兰炭缝隙中探头探脑。对开的院门历经了岁月,红漆斑驳,门轴有些腐烂,门环黯淡。尽管陋巷菜羹,仍然是魂牵梦萦所在。
  爹妈在,家就在。即使爹妈故去,只要小院在,家依然在,心灵有皈依。如今,那些承载了光阴痕迹的岁月,仿佛臆梦,找不到印证,记忆被岁月席卷而去,荡然无存。那些年少时曾想逃离的日子,那些成人后我曾祈祷永生不灭的日子,不知被风吹到哪里。

你们都去哪儿了
  再往前走,大概是运清哥家门口位置,初冬的阳光下,荒草间有一蓬野菊花开得用力、蓬勃。
  高大壮实的嫂子性格大大咧咧,麻利、爽快,和贝贝奶奶常来我家陪爹打麻将,几个岁数加起来两百多的人,打起麻将来和小孩一样常争得面红耳赤,却乐此不疲。
  听闻运清哥和嫂子都已故去,那些叽叽喳喳的笑声,也被时间的霜刀剌得粉碎。我耳边至今还回响着嫂子经常说的那句话“多将(放)油多将(放)姜,不将(放)葱花饭不香”。
  鼻子不由得酸了起来。
  沿着小路上了铁道,铁轨锈迹斑斑。那些吭哧吭哧的庞然大物钻进了哪个山洞,躲着不肯出来。
  矿区衰落老去,大部分人都离开这里,外出讨生活。铁道边居住的人,都搬到临街楼房里,铁道边的房子,如今都没有人住了,目及所处,残破、荒芜。曾经火热喧嚣的铁道,竟老成这般模样。
  记忆里还保留着十七岁之前关于这里的很多东西,铁道边住的老范家,是学中医的,自学成才,喜欢钻研。紧挨着的是老蔡家,大眼睛的花花妹妹,在我眼中有些叛逆、特立独行。姜建钟是一个不爱说话的男孩子,和他父亲的絮叨不一样。紧挨着的是一条小路,狭窄蜿蜒,通往山上。中间坡坡上是习叔家,父亲喜欢在这里打扑克,到了饭点还不回来,常惹得妈不开心,我便得令去寻他。再往上就到了有良家,他有一双花大花大的眼睛,我和他有点疏离,心里有些怯怯的。“假女子”二平是陕北人,腼腆、爱笑,有两颗小虎牙,才搬来时脸上的“红二团”很惹眼。铁道边窄窄的空地上,我们一般大的孩子在这里跳皮筋、踢沙包、跳马、铁轨上走猫步。记忆还未老去,可,这里的人们都去了哪里?

铁道锈迹斑斑

  战平家门口我们经常玩泥巴的枕木,还很坚实,野草在道边的水渠和台阶上挤挤挨挨,有些泛黄,但仍旧招摇。有一扇朱红色铁皮门紧锁着,记不清主人是谁了。院子里叫不上名字的那棵树,宽大的叶子青绿,枝繁叶茂,在万物凋敝的初冬很是醒目。枝蔓越过高高的院墙伸了出来,想必是思念主人了,而院子的主人,不知道回来探望过它没有。
  长长的铁轨,两边望不见头。站在铁道上,我形只影单,仿佛高压电线上站立的一只麻雀,寂寞、无助。那些跳皮筋、踢沙包的孩子,抖落在记忆里的欢笑如火车般急速后退,留我一人,站在记忆这头回首、眺望。

时间鸦雀无声
  时间永远向前,没有终点,只有路口。
  顺着铁道往西走,那座基督教堂依然是矿上最瞩目的建筑。沿着铁道边建起,青石砌起一人高,上接红砖,拱形的门楣上红色的“永生之门”醒目庄重,大门两边墙上写有“爱国爱教,荣神益人”八个字,高耸的十字架彰显着某种温暖的力量。
  人,是要有信仰支撑的,那样日子就活色生香,有奔头。教堂无疑是其中一种。
  东区几个矿和十里八乡的信徒,老头老太太居多。逢礼拜天,就不辞辛苦风尘仆仆赶到教堂,向主诉说他们的虔诚和期盼。圣诞节,矿区有多少孩子跟着过礼拜的老人在这里蹭过烩菜,凑过热闹?听大哥说矿区虽然已经衰落,教堂没有了鼎盛时期那些喧闹,但信徒依然络绎不绝,红色的十字架依旧擎在荒芜的时间里,召唤教徒前来招领遗落的忏悔。
  今天不是礼拜天,但教堂里仍传来风琴。我寻声拾阶而上,大门虚掩着,走进去,记忆一下子从时光深处走出,恍如隔世般,熟悉又陌生。格局没变,建筑物已重新翻修过,旧貌换了新颜。走进二门,里面有几位上了岁数的姐姐在唱诗,一排排红色的长桌长条凳整齐排列,条凳上铺着厚厚的棉垫子,弹琴的姐姐神情专注。窗子是拱形的,台子中央是拱形的门楣,“以马内利”四个金色的字环绕着红色的十字架,意思是:神与我们同在。

  信仰早已渗透在信徒的灵魂里,矿山即使老去,希冀永远鲜活。
  也许,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教堂,可以是虚拟或者具象的物体,能接受忏悔,容纳卑微,安抚灵魂。
  二十多年前,冒着漫天雪花,我曾跑去教堂,挤在最后一排凑热闹,跟着大伙唱诗,那无关信仰,是丰盈的青春展翅前的迷茫和宣泄。出了教堂,站在冰冷的铁轨上,飞舞的雪花掩盖着心里的不安定,洇湿的头发有光亮在暗夜里闪烁,那个热泪盈眶的少年,去了哪里?
  时间鸦雀无声。(未完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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