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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左那些船

2021-7-14 17:12| 发布者: 素笺淡墨| 查看: 4582| 评论: 0|原作者: 李国芹 分享到:
朗读:
摘要: 领到绣园房子钥匙那一刻,老左百感交集,整个人像是在搓板上被反复揉搓后放龙头下投洗的感觉,每一个毛孔都透着淋漓的欢喜。爬上那道长长的坡,回到家楼下,五十六岁患有老寒腿的他,这会儿异乎寻常轻巧,呼哧呼哧倒 ...

领到绣园房子钥匙那一刻,老左百感交集,整个人像是在搓板上被反复揉搓后放龙头下投洗的感觉,每一个毛孔都透着淋漓的欢喜。爬上那道长长的坡,回到家楼下,五十六岁患有老寒腿的他,这会儿异乎寻常轻巧,呼哧呼哧倒腾着气,一步两个台阶,一口气爬上六楼,急着跟妻子分享这份欢喜。

过去的二十年,老左的梦里经常会出现一条船,有时是平底两头尖的渔船,有时是三桅杆的帆船,但从来没有出现过巨轮。渔船像一片叶子在海面上浮沉,帆船张开褐色或灰白的羽毛,在海上纹丝不动,老左手里没有桨,无法左右船只,只能随波逐流。
老左这辈子都没有见过海,更没坐过船,这个梦总是以几乎雷同的方式,很多个夜晚一次次潜入他的梦里,那么真切,醒来时鼻腔和味蕾里似乎还留有海水的咸涩,老左不知道这个梦暗示着什么,下班路过川口铁路那里,很多次都有冲动,想让那个戴石头镜的老汉给解一下,想想还是作罢。不是有那句话吗,“穷算命,富烧香,平平淡淡心不慌”?人有时是需要愚钝一些,身上的惶然就少一些。
小时候,老左一家五口挤在位于涵洞口上面家属区的窑楼里,五十年代的建筑,红砖斑驳风化,像隔壁老奶奶的脸。家家户户门前屋后的照明线、电视信号线等在房前屋后蜘蛛网一样缠绕着。每家都在门前接有窝棚作厨房,用呢毛毡苫着,房子里用布帘分开,里面是爹妈的床,外面是给妹妹用条凳支的一张床板,床的对面是一张沙发。厨房对面是家家户户自己盖的私房,这样一来,过道逼仄狭窄,别说家具,迎面两个人碰头遇到,侧个身子让行都不是很方便。家家户户过道坑洼不平,白天走路都磕磕绊绊。雨天两边屋檐淌的水,冲刷出一道渠。隔壁人家有个下肢瘫痪的小女孩,每天靠着两个小凳子从过道里面往房头挪,狭窄的过道让小女孩非常吃力,那时的老左当然还是小左,他每每看到女孩在走道里挪动就赶紧躲回屋里,不敢看她的眼睛,心底泛起来那种疼痛自己也说不清楚,总觉得自己有愧似的。小左和哥哥住在那间小平房里,面积只有七八平米,只能放下一张1.5米的钢管床,兄弟两人睡在一张床上,叽叽喳喳,交换着玻璃弹球和四角包,直到妈妈催促才倒头睡去,四脚八叉的,胳膊腿相互交叠,睡得香甜,日子简单且美好。可忽然有一天童年就不见了,昂扬的青春和缥缈的梦想困在逼仄的环境里,一眼望不见头,心里生出了小小的忧伤,床也变得窄小局促,曾经亲密的两兄弟不再有沟通交流,有什么说的呢。小左每天尽量往里靠,一条腿经常紧贴着墙壁,谁也不挨谁,两兄弟之间硬生生犁出一条鸿沟,导致多年后那条腿遇到阴雨天气就会疼得无处安放。
过了几年哥搬到单位分的宿舍,小左长长舒了口气,睡觉时绷紧了好多年的腿终于能伸得展蹍辗的,小小的房间终于完全属于自己了。那时起,小左就开始在梦里遇到那些船在海面上晃啊晃。
只有晚上,小左的心才能踏实下来,躺在床上,就像睡在海上,既温暖又寂寞。左邻右舍住的太稠密了,晚上谁家拌两句嘴或是打个呼噜都听得真真切切,不是小左要听,是那些声音像超声波一样,穿墙而过,肆无忌惮往你耳朵里灌,不听都由不得你。小左常站在房头那块石头上往涵洞口眺望,街道上那些整齐的楼房,像海市蜃楼。
199429岁的大龄青年小左结婚了,婚房就是那间小平房,唯一不同的是床换成了席梦思,勉强塞了个梳妆台,就再也楔不下一条苍蝇腿了。和父母还在一个锅里吃饭,每月给父母交生活费,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只是完成了角色的叠加,其它的一切照旧。
半年后单位给小左分了一个青年间,所谓青年间就是一梯四户,只有一间半房子,卧室、客厅等功能全部囊括,那半间就是厨房,卫生间在过道,两家公用一个。小左将房子粉刷一新,添了沙发、洗衣机和电视,这间房子才真正意义上是自己的窝,夫妻间那些亲密再也不用担心被单墙薄瓦的邻居窥探到,生活上自己也真正独立了,柴米油盐酱醋茶以及生活里所有的琐碎都从这一刻开始面对,好比很多年以后流行的十八岁成人礼,小左从那时起与原生家庭脱离开来,与成人世界开始握手告白:请多关照。

小左心里很满足,日子有了盼头,充满希望。
一年后儿子降临,至此,小左一家在这间房里度过了整整十三年。儿子从婴儿车里那个粉嫩的小不点变成初中生,自己也从小左往老左的路上行进着,工作兢兢业业、任劳任怨,入了党,还两次被局里评为劳模,肩上的责任和担子更重了。只是,那些小船依然会隔三差五来到梦里,不同的是自己手里有了一支桨,有了清晰的方向。
小左二十三岁参加工作,属于井下采掘工,一干就是十九年,年轻时生龙活虎不知道累,后来这些年有些力不从心,腿跟不上心,十九年的时光真的是太快了,自己一晃也四十多了,曾想过给组织请求换到地面工作,但又想到自己是党员和劳模,不到万不得已跟组织张不开这个口,加上孩子在一天天长大,老婆身体不太好,常年吃药,生活压力也在递增,小左一直咬牙在井下坚持着,除了特殊情况几乎每月都是满勤。人这辈子辛苦忙碌就是为了孩子,自己没有别的本事,多吃些苦,给孩子创造一个相对舒适点的成长环境,再辛苦努力都值得。如今的煤炭采掘方式也发生了质的飞跃,从父辈们的炮采、普采到现如今的综采,机械化程度不断提高,支护方式也在不断发展变化,矿工的劳动强度大大降低,安全系数得到提高,这是靠一张铁锨攉煤的父亲那一代矿工做梦也想不到的。井下工作辛苦归辛苦,这些年收入也提高了很多,生活也在逐步改善,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慢慢行进中。
心里种有向日葵的人,会向阳生长,收获满怀阳光。已经成为老左的他对未来,充满了希望。

2007年,老左有了一套单位分的福利房,这是单位为表彰老左这些年工作的努力优先分给他的,好事成双,工作也从井下调到地面机修车间,老左真的很开心也很感激。房子位于矿务局后面半山腰上,简装房,可以直接入住,只是通往山下街道有一道很长的陡坡,遇到雪天出行很是困难,但老左很知足,这套房子关起门来就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世界,再也不用半夜跑出去上卫生间,更重要的是孩子有了独立的空间,这十二年,蜗居在那间斗室里实在委屈了孩子,孩子五岁就开始睡沙发,用三张椅子挡在沙发前面,开始还行,等孩子上了四年级,沙发的长度和宽度都不够了,老左从同事那里淘了一张钢管床,扔掉沙发支在那里。来个客人只好坐床上,孩子放学就搬张凳子坐床边,把被褥撩起来在床板上写作业。这孩子懂事,从来没有因为居住环境跟父母闹过情绪,这让老左夫妻欣慰之余有些内疚。如今有了这套房子,那些未知迷茫的明天,一下子豁然开朗,那种感觉像极了自己从罐笼里升井后的心情,开心、感慨,夹杂着莫名的忧伤。孩子很高兴整天在老左面前嚷嚷什么时候搬家。老左给孩子买了张床和书桌,床上用品选了孩子最喜欢的超人图案,给孩子书桌上放了一盆鸭掌木,这是孩子喜欢的绿植,老左时常会长久地注视这盆植物,叶片如手指般张开,每一片叶子都竭力舒展、向上,深绿中挺出一支新绿,柔嫩、闪烁着希冀,他知道,好日子就要来了。
人是群居动物,不能一世独立却又需要保持一定距离存在,而中国人自古就把房子看做安身立命所在,一个人在这个城市有了房子,就有了落脚点,是自己的领地和家人的城堡,是躲开纷扰繁杂世事的栖身地,意味着你在这块土地上扎下了根,漂浮的心终于着陆。老左知道,二十年前站在窑楼房头往涵洞口眺望的梦想,触手可及。
搬新家后第一天上学,老左看着穿着校服的儿子说,咱家房子离你学校有点远,以后要起得更早了。儿子甩了甩浓密的黑发对老左说,没事,老爸,权当锻炼了。
站在半山坡上,老左看着儿子一点点消失在视线里,红了眼睛。那个清晨开始,通往山下的那条路上,从此便有了一个父亲目光的送别和等待,像极了小时候母亲站在窑楼房头唤自己回家吃饭的样子。也许每个人都曾经羞于面对父母对自己最朴素的爱,时间会让那些爱沉淀发酵,最终酿成甘甜醇厚的酒在我们心头缓缓饮下。
至此,老左目送着儿子从少年走过青年,送他踏上梦想的征途,开始了有别于父辈的人生。自己努力工作,为的就是让孩子好好学习,翅膀变得孔武有力,飞得更高更远,在广阔的世界里磨心智、长见识,实现孩子的梦想,这也是自己的梦想啊。
时间脚步似乎以加速度旋转着,年龄越大越感觉时间快得可怕,似乎刚忙完一阵子,抬手看了一眼表,时间已指向二十年后,那些日子分明就在眼前啊,可白发皱纹还有那些鲜衣怒马的少年都在向老左昭示,自己真的不年轻了。
前几年,工作了半辈子的矿区停产关闭了,矿工分流到北边几个相对年轻的煤矿,自己年龄偏大,作为留守人员在社区污水处理站工作,去年也光荣退休了。煤矿如今不产煤了,铁路也很多年没有跑过拉煤的火车了,矿区变得干净、整洁,政府和矿务局这些年也加大投入,改善矿工住房环境,小时候住的窑楼早就拆了,人们都搬到了南山脚下的安置房,窑楼那里建了一个小广场,一帮子老太太每天在那里跳广场舞,日子变得舒展透亮,儿子大学毕业在深圳落了脚,娶妻生子,和同学开了一家公司,事业蒸蒸日上,逐渐融入了那里的环境。儿子给老左说自己命好,赶上了好时代,老左欣慰之余清楚地知道,归根结底是党的政策好,个体的命运和国家的发展实际上是分不开的,每个人都向着梦想拼搏努力,这是国家追梦力量最持久的组成部分,国家强大百姓的幸福才有了坚实依托,儿子如今的成绩是他个人努力的结果,也离不开好党的好政策,所谓国富民强不就是一代代人努力活着的意义吗?
孩子想接父母过去养老,老左执意不肯,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,熟悉的人和物都成为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,嵌入血液和骨头缝里,往生的父母都埋在这里,这里就是自己的根,也是灵魂栖息地。更何况这些年政府和陕煤化集团这些年加大政策投入,实施棚户区改造项目,针对采空区、滑塌区、棚户区居民的一种优惠安置福利,享受国家政策补贴,这是政府关注民生的一项举措,将彻底改善矿工这个群体住房条件。它一头是民生一头是国家经济,是一个国家对国民幸福与否的终极责任。老左住的半山坡属于滑塌区,他的住房申请得到批准,通过摇号分到了房子。

人常说安居乐业,使居者有其屋,老左想到了那首《茅屋为秋风所破歌》,不禁感慨万千,1300年前诗人杜甫在风雨交加的夜晚居住的茅屋被秋风刮破,受夜雨侵扰,还在为天下苍生疾呼,为黎明百姓悲号,诗人崇高的理想在今天终于与现实对接,这是一个国家政府对老百姓疾苦的深切关怀和英明决策,作为这个伟大时代的一份子,何其之幸!
等待的过程中老左的心时常在空里飘着,没有分量,直到领到钥匙那一刻,“咕咚”一声落进肚里。
此刻老左站在北山自己家的阳台上,往山下远眺,老区川道里依山而建的建筑群鳞次栉比,梯田般层层叠叠向上伸展,自己住的地方处于建筑的最高点,夕阳斜射过来,阳台的玻璃折射出一片橘黄色的光亮,整个山头被映照得金碧辉煌。老左拍了一下脑门,心里豁然开朗,眼前这些建筑群不就是梦里从未出现过的巨轮吗?自己家正是探照灯所在的最高点,整艘巨轮昂首挺胸,在时间的海里乘风破浪,老左的心一下子潮热湿润起来,老寒腿此刻也感到温暖熨帖,这些年做的同样的梦,终究还是被自己破解了。
那一刻老左明白一件事,梦里的那些船,不就是房子吗?自古以来农耕社会的我们必须依地而居,安土重迁是我们民族的性格特征,房子就是家、归宿,是心的隐喻所在,背后的意义是扎根,它承载的踏实感是其它任何物质都无法替代的。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,就如同海上漂泊有了舵,有了桨,也有了方向,无论多黑的夜都能找到回家的路。
老左点燃了一支烟,手有些微颤,深吸了一口缓慢咽下在心里转悠了半会缓慢送出,他知道,好日子已经来了。
只是当年窑楼里那个残疾的小女孩,可否安好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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